上海話裏有沒有“包子”“饅頭”的稱呼引起討論,其實上海西南農村幾十年前就有這樣的稱呼。
這段時間,上海灘在爲“包子”“饅頭”的名稱討論,甚至爭論,有的認爲上海人分不清包子和饅頭,有的索性說上海話中沒有包子一詞。而《上海方言詞典》也只有“饅頭”詞條,釋義是“饅頭和包子的統稱,包括有餡的和無餡的。”這似乎說明上海話中沒有“包子”,但我要強調的是,上海方言中另有“大包子”一詞,詞義是沒有餡的“饅頭”,幾十年前,上海西南農村就是這樣稱呼的,也是老祖宗傳下來的。
上海農村雖然小麥和水稻一直都有種植,但日用口糧卻歷來以稻米爲主。1950年代前,農村沒有加工面粉的地方,農民也基本不喫面食,特別是不會將“饅頭”當主食。若要喫頓面條,一是去鎮上买“水面”(現制掛面,卷制面很晚才出現),二得自己動手用面杖擀(方言稱“剁面”),故方言中一直有這些詞語,我家的面杖也一直保留到1980年代。對“饅頭”(此處不分有餡無餡)一直敬而遠之,且因都不會發酵、溲面,家裏也不備蒸籠,自己不會去做。我還一直記得曾經的一件趣事,那是1950年代前期,老宅上曾先後駐扎過兩隊解放軍,分散住在百姓家裏,我家裏還住過一個班。解放軍喫飯是蹲在地上圍成圈的,也經常喫沒有餡的“饅頭”,小孩們經常會圍着看,他們就會送給小孩喫。小孩拿到後,自然會拿給父母親,這時“趣事”來了:大家喫不慣,也不愛喫,僅將“皮”撕下來先喫掉,其他部分再慢慢喫。解放軍送的那種東東,父母親們叫它“大包子”。翻檢過去記錄,十五歲時,我就曾記到“(食堂)工作人員就叫大家盡量多喫(水餃),還有的就喫大包子。”這是辦起人民公社第二年(1959年)的事,農村大辦食堂,集中供餐,喫飯還不要錢。那天食堂既做了水餃,又做了大包子。因大家沒有經驗,面多了加水,水多了加面,結果,水餃做多了,而有的人喫的大包子,就是沒有餡的“饅頭”。
在我的資料庫中,有吳語文學作品中“大包子”的兩次記載,一是上海佚名小說《海上花魅影》中的,按序言所言,“考書中事跡,蓋亦成於光緒年間者”,例句是“宋中叫跑堂的买了些蔥油燒餅、雞肉、大包子等物,各人喫過。”(第二回)雖然光憑這3個字,無法判定其有餡無餡,但至少說明方言詞“大包子”已經在社會上使用了。還有一例是創作《上海春秋》等小說的蘇州籍作家包天笑,他在回憶錄中說,“我請李先生,站在從飯廳到齋舍的通道中,一個一個的搜檢,搜出了一大堆。因爲他們所穿的大褂子,袖口有一尺多寬,藏幾個大包子在內中,還綽綽有余地呢。”(《釧影樓回憶錄》)包天笑在光緒廿九年(1903年)後到山東青州教書時,看到學生暴殄天物,喫飯時偷偷把大包子帶回宿舍後卻任意糟蹋,丟在牆角,任它黴爛,他就派人搜檢。例句中雖也沒有寫明“大包子”有餡無餡,但書中此前有個說明,“大包子”是指饃饃(作者將右邊的“莫”寫成“磨”字),而“饃饃”是沒有餡的。包天笑小說裏吳語詞用得很多,這裏他也用上了。
1990年代以來,外來人口在上海城鄉大量增加,帶來了各地的小喫,也帶來了各地的方言,“饅頭”“包子”的不同理解、叫法長期並行,這必然會影響到“大包子”一詞的存在,甚至會逐漸被淡出。但上海農村方言中很快就出現了一個常用新詞:淡饅頭,這表明還是沒有完全接受“包子”是有餡的“饅頭”的外來說法。當然,年紀大的鄉親有時仍然還會叫“大包子”。(褚半農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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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:大包子·淡饅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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