品讀｜你愿意把甜品最美味的部分和愛你的人分享嗎？

*本文爲《品讀》2023年第6期內容

“老板，一圓四珠，再幫我拿一只空的小碗來。”

來自鹽城阜寧在這裏开店的陳老板，無需擡眼，聞聲便知是那位拖着买菜小車的老人家送孫子上學，一同來喫藕粉圓子了。僅兩分鐘，藕粉圓子就浮起在大鍋裏。陳老板先往一只大碗裏注入糖桂花，衝沸水，之後笊籬一揮，准確地撈出了一只大圓子和4只小圓子，小心翼翼地舀進去。一只盛着熟褐色、半透明狀藕粉圓子的大碗，和一只空的小碗，被一起放在了顧客面前。

大圓子和小圓子的餡料差不多：都有炒熟去皮的花生碎、核桃碎、黑芝麻碎，以及豬油和少許白糖，只是小圓子裏還要加上細碎的金桔餅。每次過去，我都見戴着白帽子和口罩的陳老板在門口的明檔上親手制作藕粉圓。他先將餡料團攏成小丸子，再放進盛着藕粉的竹匾裏搖動，搓圓的餡心溜溜地滾動着，紛紛粘上一層薄薄的藕粉；接下來要將沾滿藕粉的圓子放到沸水裏燙一下立刻撈起，甩幹多余水分，再放入竹匾裏滾第二層藕粉……一直滾到第四層，小圓子就做好了。如果再繼續滾上3層，便做成了大圓子。餡料本身是熟的，圓子表面的一層層藕粉也都反復燙過，所以不論圓子大小，最後下入滾水一汆就熟了。那一連貫的動作就像打太極。

可是，大小圓子的價格一樣，而且大圓子費工費時、利潤還薄，老陳又爲什么還要特意做大圓子呢？我留神觀察，終於看明白了其中的奧妙。原來，小孩子喫過一兩次，就明白大圓子雖然頂餓，但多滾上去的藕粉毫無滋味，味道比皮薄餡多又味美的小圓子寡淡多了。因此，一碗圓子裏有大有小，孩子喫剩下的總是大個兒的，節儉的老人家會毫不猶豫地把剩下的圓子給喫了。

老陳是個有心人，他只要看到帶着孫輩的老人光臨，都特意問一聲:“給你一個小碗好不？藕粉圓子趁熱口味才好，別等孫子喫剩下再喫。”如此一來，老人就可以將小碗放到孫輩面前提醒：“把你喫不下的盛給我。”孩子們多半會把碗裏比乒乓球還大的大圓子，舀到老人家的小碗裏。

大小圓子的價格一樣，大的卻要多付出3道汆燙和搖滾的工夫，真的不合算。但老陳說：“這些老人家一大早就起來送孫輩上學，然後帶着小推車四處採买，回家做好午飯的准備工作後，基本上又要出門去接孫輩回家……這一兩只圓子要管一上午呢。多买兩只小圓子老人家舍不得，而圓子大一圈就能多抵點餓，我不過順手給他們行個方便而已。”

店就开在我家樓下，作爲這裏的老顧客，我與老陳兩口子已很熟稔。知道老陳夫妻爲了幫兒子還房貸，10年前就把家裏的地租給別人，雙雙出來租了個鋪面，專做老家特產藕粉圓子。他們自己也是做了爺爺奶奶的人，孫子孫女都在對面的小學裏讀書，孫子3年級，孫女剛上一年級。悉心照料店鋪和孫輩的老陳夫妻，每天做圓子、擦桌洗碗、督促兩個孫兒的功課，通常一天忙到黑，也深深地感受到了“老漂族”的勞累與孤獨。

有一天，一位老常客又帶着孫子來喫藕粉圓子，老陳拿過來一只空的小碗時，試着提醒那位虎頭虎腦的小男孩：“小夥子，爲啥不把你的小圓子分給奶奶喫點呢？你做到這一點，就長大了。”

聰明的孩子立刻聽出了其中的批評意味。停了一會兒，他終於把3只小圓子舀到奶奶的碗裏，自己的碗中留了一大一小兩只圓子，還將手裏那把熱乎乎的勺子一起遞給了奶奶。那一刻，祖孫倆的感情水乳交融，單向的給予變成了雙向的愛。

站出來提醒孩子的老陳，那張疲憊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