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很菜,但很野

by admin - 2023-07-27 71 Views

你很菜,但很野

食物大概是最能引發鄉愁的,似是故人,訴說着一方水土、一方人。

如果各大菜系有一個江湖,菜可以比作人的話,那蘇州菜就是撐着油紙傘的小家碧玉,軟軟糯糯,慢悠悠地透着精致的小闲情;湘菜就是颯氣十足的辣妹子,有着爽朗的鄉村詩意;山西菜就是厚道的儒生,一碗碗面實在勁道兒,規矩方圓……而雲南菜就是住在世外的山中人,帶有“野”的原始氣息和質樸感動。

雲南菜很“野”。

“野”在“魚龍混雜”的食材,大家聞所未聞,聽曾未聽,幾百種的野生菌、野生菜叫不出名字,描繪不出模樣,蟲子上桌,藥材作食。

“野”在“我行我素”的烹飪,水果伴着辣椒喫,牛奶烤着喫、玫瑰炸着喫,道道奇怪,雲南可能不止“十八怪”。

“野”在“有情有義”的飲食文化,“培養正氣”的汽鍋雞,愛情親情一线牽的過橋米线、救過皇帝的“大救駕”餌塊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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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然,如果你離开雲南,去其他城市走一走,你會驚訝發現原本質樸的“野”在大城市裏竟成了精致的“小資情調”。雲南菜的“野”不僅僅滿足了人們的好奇心,還滿足了大城市裏對天然野趣的幻想。這大概是對食物最高的禮贊吧。

也難怪紀錄片《風味人間》裏說“食物鏈頂端的雲南人”,在頂端的不僅僅是“野”得出奇,而是雲南人對食物懷有最爲純淨的尊重。

有一次,姜文和馬未都說到王世襄先生喫一道糟溜魚片的講究,這道菜定要用天津產的一種近海魚,體重在1斤5兩最佳,立秋到立冬這段時間這個魚最爲肥美。溜出來的魚片得脆,像蘿卜一樣脆。對食物保有最天然的敬畏心,確實講究。不過和雲南人比起來,這種講究就顯得見怪不怪了。

开春了,定是要喫臘排骨煮蠶豆的。臘排骨是春節前半個月殺的“過年豬”。宰豬這天,主人家會請親朋好友來家裏喫“殺豬飯”。最爲新鮮的農家小炒、蘿卜燉排骨、酸辣豬血旺、爆炒腰花……主人家很大方,恨不得把這“豬”的全部精華烹飪招待給客人。而剩下的豬肉,前後腿醃制風幹成‘“火腿”,豬腸塞進豆腐、鮮肉醃制成臘腸,排骨浸鹽醃制在土缸裏,成了“臘排骨”。

臘排骨醃制15天到30天左右,就可以食用了,過了時間,就要失去“臘味”。臘排骨鹹,食用前先用水衝洗,浸泡一下。摘得开春的蠶豆,要剛剛鮮嫩的,連着豆皮一起配上臘排骨煮。這道菜湯質白,濃鬱香味,喫起來感覺糯但不膩,整個骨質都是臘肉味。這道菜只能在陽春三月喫到,多一個月,少一個月都不行。

雲南人很少炫耀什么食材,除了菌子——雞樅、羊肚菌、青頭菌、牛肝菌、幹巴菌、雞油菌……夏季就是菌子的世界,關於雲南人不怕喫菌中毒的段子至今還在網絡上調侃着。

雲南的夏天幾乎是三兩天一場雨,雨後是採菌的最好時候。一些有經驗的雲南人,通常還清楚什么樹下會有什么菌子。老人們說起哪些菌子不能食用,小孩們驚奇又發現某種菌子。在雲南,幾家人一起相約山上採菌採梅是日常的事,呼吸着山裏新鮮空氣,把山楊梅蘸着辣椒醬喫、把菌子簡單地在火上烤,撒上一點點鹽,直到烤出露水,細細品嘗一番。一天愉悅的時光就這樣消磨在山裏,在野趣中得美味,大概是最浪漫的尋食過程了。

有些雲南菜的烹飪手法,往往在他人眼裏有些匪夷所思。

單就喫辣而言,人人家中都有“單山蘸水”之類的萬能辣椒粉。萬能辣椒粉伴着水果喫,尤其在夏天的保山西雙版納等地區,芒果在不完全熟透時摘下,酸酸的略甜,伴着辣椒粉,那滋味,好似青春期的野蠻女友一般。萬能辣椒粉還可以蘸着土豆喫、青菜喫、蘑菇喫、豆腐喫,甚至有些雲南學生出去外省念書,還可以就着米飯喫,單喫。辣椒還可以自成一道菜,將紅的綠的辣椒烤熟,撕碎拌上香菜、小米辣等佐料,菜名叫“鬼火綠”,意思爲生氣得不得了,可想這道菜的爽口勁爆。

雲南十八怪有個版本提到“牛奶做成扇子賣”,這道菜就是大街小巷的“烤乳扇”,乳扇是晾幹的奶皮,串在竹籤上,烤一烤就可以喫了。

作家汪曾祺頗懷疑這是元朝的蒙古兵傳入雲南的,蒙古人的奶制品只是用來佐奶茶,而雲南人做成了菜餚。“烤乳扇”在大理古城裏,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线,遊客們都要嘗一嘗,如果幸運,能遇到一個賣酸梅湯的老人,配上乳扇,幾塊錢都可以喫出愜意。

雲南的怪還有“喫茶”,“喫茶”可不僅僅是喝茶,雲南人的想象力告訴我們,茶是可以作菜的,還是千變萬化的菜。西雙版納地區的基諾族就有一道“涼拌茶”把鮮嫩的茶葉揉軟搓細,放入碗中,隨即加入黃果葉、酸筍、酸螞蟻、白生、大蒜、辣椒、鹽等,這種食茶法沿襲至今已有千年了。

普洱茶聞名國內外,但它在雲南人眼中還是一種絕佳的佐料。普洱炒蛋、普洱燉排骨、普洱熬粥、普洱燜肉飯、普洱糕點……普洱一面有助於消化,驅寒;一面消解油膩,茶香清新,茶菜清爽。茶在雲南,不僅可以是風花雪月,文人的文雅;還可以是三餐的樸素,民間的煙火。

在雲南街上走一走,會常常聽到敲打的聲音,這是在制作舂雞腳,是傣族的特色。把雞爪、黃瓜、生芒果、青木瓜,小米辣等等放入實木杵臼中舂一舂,有節奏地敲打。常常覺得雲南人浪漫,就是做飯都像是在舞蹈,配上幾塊錢的薄荷檸檬水,夏天真是好時節。

雲南菜的烹飪“野”得出奇,但這出奇自帶一種隨性和執着,不遵循食材的傳統做法,只求食材能調配得剛剛好,剛剛好就是真味。

雲南菜並非是雲南人憑空的突發奇想,又或是另類的任性,好多雲南菜是有古有今、有情有義的。

記得有一次在火車上,遇到一位老人,他聽說我是雲南人後,很認真地詢問我,過橋米线爲什么叫過橋米线?是因爲它的米线有橋那么長嗎?人們對米线的想象着實可愛。傳說中,有位秀才,很是用功念書,在一個美麗的湖心小島中。他賢惠的妻子做好秀才最愛喫的米线送往島中,可是每次米线都涼透了。妻子想了辦法,在雞湯上蓋上一層油,到了橋邊,湯還保溫,這時把米线和佐料倒入湯中,鮮香滑爽,美味至極。後來這位秀才考取了功名,但人們記住的是那位妻子。米线連接了愛情,升起了希望。

雲南喫食中的文化故事太多太多了,其實其中的文化並不只是一味的說教。文化裏的情才是最重要的。記得汪曾祺回憶在西南聯大的日子,他回憶一道道熟悉的雲南菜時,更多地是去回憶雲南人以食物築起的情義,一群外來的大學生,雲南人如何把他們當家人一樣。雲南人的自在隨性、沒有過多復雜的想法,直爽地來直爽地去,在菜裏,也是如此。

汪曾祺年老後,總回去昆明看看,有一次他特意去看了昆明的龍翔街、鳳翥街,不免動情,“我那天是早晨去的,只有街的中段有很多賣菜的攤子,碧綠生鮮,還似當年。” 終始時光飛逝,雲南菜依舊,雲南情依舊。

在離开家鄉雲南後,雲南菜時時縈繞着我。和朋友相約雲南餐廳,民族情調、菜品雅致,偶有莫名的小資情調。服務員端上了一盤盤精致的菜,我不由得用雲南話和他們交談,來這裏,不是爲喫一口雲南菜,而是爲說一句雲南話。

雲南菜,之所以在城市裏自帶小情調,被人們垂青,大概就是因爲“野”得天然,“野”得講究、“野”得有情有義吧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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