*本文爲《半月談內部版》2023年第9期內容
中國是茶的故鄉，茶葉曾是古絲綢之路上的大宗商品之一。誕生於關中平原、古長安京畿之地陝西涇陽的金花茯茶，曾是我國最馳名的邊銷茶，鼎盛時期遠銷古絲綢之路沿线40多個國家和地區，因在諸多名茶中獨开金花被譽爲“絲綢之路上的神祕之茶”。
絲路名茶緣何出自嶺北
自古嶺北不植茶，緣何涇陽出茯茶？
據傳在北宋神宗熙寧元年（1068年），一運茶貨船行至涇陽時，茶包意外落水，工人撈起渥堆晾曬後，發現烏黑的茶葉上竟長出了小米一般的金黃色花斑，衝泡入口後滋味比原來的黑毛茶更加甘醇爽口。
涇陽茯茶重走絲綢之路，受訪者供圖
如何將一次偶然的蛻變轉化成穩定的制茶工藝？在沒有溫度計和幹溼儀的古代社會，茶工們只能反復試驗。“經過大約300年探索，直到明洪武初年，涇陽人探索出完善的自然發花工藝，金花茯茶正式形成，因多在伏天築作又有茯苓之效，故稱茯茶。”陝西省茶業協會會長紀曉明說。
澆汁熬釉、敞鍋翻炒、入模捶實……在涇陽縣根社茶坊，古法制茶工藝在環環相扣的人工協作中，源源不斷地結出璀璨金花。“精細的自然發花的工序，約有20余道，只有一尺一寸都拿捏到位，金花才會密度適中，明亮茂盛。”茶坊茯茶制作技藝傳承人賈振說。
作爲“絲綢之路上的神祕之茶”，茯茶之神祕，除了暗藏玄機的發花工藝，也離不开神奇的茯苓之效。
在紀曉明看來，絲綢之路沿线牧民所食之物多爲牛羊肉，油膩且不易消化，而茯茶能克食利水，消腥肉之膩，因而受到牧民垂青。再加上明清時期朝廷“以茶治邊”政策利好，茯茶遂成爲絲綢之路沿线銷量最大的茶葉品種，涇陽也成爲全國最大的茯茶加工地。
“明清時期，邊茶貿易利潤豐厚，西北地區‘四塊茶換一頭牛，八塊茶換一匹馬’，這也吸引了大量商戶在涇陽從事茯茶生意。”國家林業和草原局茯茶工程技術研究中心管委會主任李三原介紹，“鼎盛時期，涇陽茯茶遠銷中亞、歐洲，覆蓋絲路沿线40多個國家和地區。”
“絲路黑黃金”背後的茶商精神
涇陽吳氏莊園位於涇陽縣安吳堡村，曾是清末陝西女首富周瑩的商業帝國所在地。周瑩出生於陝西三原縣名門大族，17歲時嫁入涇陽吳氏。丈夫、公公先後去世後，作爲當時的陝西茶商首領，周瑩囤貨待機，使吳家起死回生，成爲蓋省財東。
真正讓吳家在民間叫響口碑的是其樂善好施的陝商精神。據史載，周瑩的公公曾先後捐銀10余萬兩用於賑災、設書院等；周瑩之夫吳聘曾在荒年賑災22000兩白銀；周瑩也曾捐銀40000兩建涇陽文廟，捐銀10000兩修涇陽學署，還通過修路、开粥廠、挖水井等措施惠濟百姓。光緒三十六年，周瑩將巨額財產分與下人、土地歸村人所有，散盡千金而終。
由明至清，朝廷因安邊需要，出台“食鹽开中”“邊茶开中”等引導政策，允許陝西民間輸糧換引、买賣鹽和茶。地處關中糧倉的涇陽、三原一帶百姓聞風而起，互連鄉黨，南下江浙販鹽，西出隴右販茶，崛起爲明初十大商幫之首，主營鹽、茶、布、皮等行業。
茯茶屬二次發酵茶，越陳越香，更宜囤貨，民間將其稱爲“黑黃金”，原料主要來自湖南，茶葉銷路向南翻越秦嶺、雪域高原進入康藏地區，向西則須穿越茫茫戈壁。正是不辭風雨的千裏運茶、販茶之路，鍛造了陝商勤勞喫苦、悍勇开拓的精神品質。
長期研究陝西商幫歷史的西北大學退休教授李剛認爲，涇陽茯磚茶鍛造了陝商的商業基礎，使陝商成爲西部大商幫。“陝商大多不畏艱險，以誠爲本，更值得稱道的是家國一體的擔當精神。”
如新中國成立後，涇陽大茶商姚文青將半生積蓄捐贈國家，支持抗美援朝；陝西“大引茶商馬合盛”家族後裔將茶號在蘭州的資產全部變賣，捐獻飛機支持抗美援朝，後又將甘肅民勤縣所有房產捐給政府，支持國家建設。
金花开遍六大茶系
新中國成立後，在國家政策號召下，茯茶加工地由涇陽、鹹陽轉到茶葉原產地湖南安化，並借助現代生物技術實現了異地“發花”。此後，廣西、貴州等多個南方產茶地也相繼开始進行茯磚茶的現代化生產、壓築。
涇陽縣根社茶坊中陳放的茯磚茶，孫正好攝。
茯茶獨有的金花已跨界綻放。在涇陽縣茯茶研發中心的展櫃中，浙江紅茶、雲南白茶等齊聚一堂，奇特的是，這些傳統名茶的茶葉之中，都盛开着金黃色的小米狀花瓣。
“我們經過長期的技術創新，成功將傳統茯茶的發酵工藝拓展到‘紅、綠、白、黑、青、黃’等六大茶系的發酵中，並實現精准的發酵深度控制，讓茯茶金花开遍六大茶系。”西北農林科技大學教授、茶學學科帶頭人肖斌說。
在保留傳統制茶工藝的同時，現代化的茯茶發花工藝也在不斷迭代升級，制作工藝已從最早的“1G”突破“4G”並向“5G”邁進。
“‘4G’工藝採用生物制藥、自動化控制等技術，將傳統發酵工藝拓展到六大茶系。” 涇陽縣一家生物科技公司的負責人劉翔告訴半月談記者，“到了‘5G時代’，我們將金花菌發酵技術延伸至食品、藥品等領域，生產飲料、中藥等，擴大茯茶產業鏈，將產品銷往東南亞、歐美等地區。”
眼下，一座佔地兩百余畝的茯茶智慧園區——涇渭茶博園正在涇陽所在的鹹陽市拔地而起，未來這裏將充分運用大數據、物聯網等現代科技，建成智能茶裝備制造企業。誕生600余年的茯茶將乘着現代科技的翅膀，重現“金花盛开十裏外，茶香已入千萬家”的絲路盛況。
半月談記者：劉書雲 孫正好 / 編輯：尤立
責編：張子晴 / 校對：褚孝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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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：“絲路黑黃金”獨开神祕之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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