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親的茶道
在我六七歲的時候,父親單位的同事帶東西回家,我趕緊從土堤的壁龕裏取出茶壺。成年後,我捏了一把葉子,倒了开水,泡了一會,把茶倒進碗裏,給了叔叔。他誇獎了我一下,端起茶聞了聞,沒有喝,坐了一會就走了。我爸爸回來對我說不要對你所做的事挑剔。茶壺還沒洗,裏面有灰塵,但舅舅還是表揚了你。
然後他就在山裏幹活,常年喝炒綠茶。幾塊錢一袋,他愿意拿很多,而且他泡的茶很濃。他一邊喝着濃濃如藥的茶水,一邊大聲吮吸,感覺十分愉悅。茶淡了,他就开始煮茶。有時把大茶杯放在爐子上,有時塞進爐子洞裏。我們用麥稈生火,每天還要把灰燼挖出來。有幾次我不小心撞到了他的頭,他傷心地說我什么都看不到。他說着又开始喝茶了。我不關心,也不嫉妒。
有一次麥子收割的時候,田裏天氣非常熱,他就早早地回家了。我們一直工作到中午,又熱又餓又累。我們打开門,看見他坐在花園裏的榆樹下,一手拿着扇子,一手端着茶杯,正在抽煙。看到我們,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,趕緊放下茶杯站了起來。媽媽逗他,看你喜歡什么。那一刻我意識到,茶不像大米,它是生活中非必需品。喝茶應該算是一種愛好,當然也可以算是一種享受。想到這裏,我悄悄轉頭環顧四周,發現除了隊長和幾個在外面幹活的人之外,村裏很少有人整天喝茶。有時候,父親會把茶杯帶到街上,賣弄地喝着,給那些嘲笑我們欠債的人留下深刻的印象。有時他不小心把自己喝的茶倒進某弟兄的飯碗裏,硬要讓他嘗嘗。聯產承包後,村裏很多人都出去務工了,也有人小規模地接起了項目。有一天,退休的父親回來了,生氣地說了很多話,有人把最好的綠茶葉倒在我們家門口,明顯是在炫耀和惡心人。從此他不再端着茶杯上街,只是咬着幹煙鬥的莖在街上走來走去。
1991年春,我們去溫州預科實習。龍崗農民城灣灣街的一位老板,家裏有一棟六七層的小樓。我們超過20個人在他的餐廳喫飯。我們怕食物少,就盡量喫米飯。喫了三頓、五頓、兩頓,一大盤海鮮就一一擺上了桌子,看得我們目瞪口呆。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失眠了。下午的談話中我喝了很多綠茶。鮮綠的茶湯淡而無味,我解渴了,喝了好幾杯。看似順滑的茶水,讓我大腦裏的燈一直亮着,無論如何也無法熄滅。睡不着的時候就开始胡思亂想,想這想那,想分配到哪裏去,出了問題怎么辦……越想越想。我越着急越睡不着。我想起父親半夜咂嘴、大聲喧譁,有時會把我吵醒。他當時大概是在想什么,而且一定是在焦急地想着。
經過十年的努力,進入新世紀,一切都顯得寬敞起來。我在一個半房子裏擺了一張小餐桌,父親在那裏喫飯,但沒有上菜。他盛的碗很大,他喫得很吵,只是在沙發上打呼嚕。他不在餐桌上喫飯,而是把茶杯、茶壺、茶罐等放在桌子上。那時我不喝茶,在辦公室只喝水,回到家也喝白开水,有時甚至一整天不喝水。有一天,媽媽收拾完餐桌後,爸爸把我叫過去,讓我坐在他對面。他端來一壺熱水,燒了杯子,泡了茶。他告訴我,生活中不可缺少茶,飯後要喝茶,下班後要抽空喝茶。他沒上過學,但一生都愛說話。他不知道自己從哪裏學到了這么多大道理。他說,古老的格言是,晚餐後是分散生命力並讓人們有規律的休息的時間。如果你不想做你想做的事,如果你只是埋頭工作,你就沒有眉毛。一邊說話,他一邊向我演示,只要倒進杯子裏,泡茶,泡一杯,喝一杯,人就會慢下來,心也會平靜下來。只有心靜了,才能思考事情。如果你想一想,你就會發現事情並不復雜,你不必整天緊張。
又過了10年,房子越來越大,我們有了正式的茶幾,但我呆在家裏的時間越來越少。晚上回來,總是看到父親獨自坐在黑暗的茶幾旁。他一生都處於焦慮和緊張之中。他怕我整天加班、應酬累,也怕我工作出錯,出問題。那時的我,整天沒心沒肺,忙忙碌碌,被批評也很正常,但我從來沒有認真對待過,更不用說緊張了。有一天,我表弟打來電話,他陪我父親去檢查。我聽了,愣了半晌,突然緊張起來,連聲說道:“完了,得趕緊了。”這種病持續了一年左右。我推遲了一些工作和一些晚餐,嘗試盡可能多地陪他回家,並花時間陪他出去。到了山裏我們坐在湖邊,他只喝水,我喝茶。“茶是一種奇怪的東西,有時令人興奮,有時令人放松,”他說。不幸的是我不能再喝酒了。我聽着有些難過,把頭扭到一邊。他开導我說,人的一生,能喝多少就喝多少,喝不了就不喝;一切順其自然,不羨慕別人,也不爲難自己。茶和酒不是食物。人不喝酒也能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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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晃又是10年了,爸爸已經去世10年了。我已經兩年沒上班了,整天站在空蕩蕩的房子前。家裏有父親用過的茶幾,上面有很多茶具和茶葉,但我很少坐下來喝。如果我不想出門,我就會繞着桌子走。走着走着,我突然發現,我還是要和別人一起喝茶,一邊喝,一邊和我很少說話的人說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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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:父親的茶道:父親喝了一輩子茶,喝了生活最簡單的味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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