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雪樓
□侯林
三年前,筆者曾考證白雪樓上的對聯之內涵。此聯出自濟南明代大詩人邊貢之子邊習的《登白雪樓懷李於鱗》詩。它是詩的頷聯,用在今趵突泉白雪樓上。而多數人不解其意。其上聯是:“人擬古今雙學士”,下聯是:“天开圖畫兩瀛洲”。
經過筆者的一番考證,認定雙學士指李白與李攀龍;兩瀛洲則指趵突泉與當時新建之濼源白雪樓。文章發表後,反響強烈。時任濟南社科院副院長、歷史學家張華松先生欣喜地發來短訊:“可爲定讞。”(參見筆者《在精神的高地上,那面獵獵飄揚的文化旗幟——李攀龍白雪樓考》)
爲什么當時筆者會想到李白,除了他有“翰林供奉”(即後來之翰林學士)的位置,還有他二人一爲詩仙,一爲詩豪外,主要就是覺得,不是重量級的人物,那是絕對配不上李攀龍的。
今天,關於《濟南二安》的搭配選擇依然面臨這種情況,“濟南二安”,那是何等人物,哪些人物能配得上“濟南二安”呢?而且,還必得是地道的濟南人呢。
實在不易!
於是,筆者盡數濟南的古今之名士賢達,特別是震爍古今的文化名人。最後想到了明代的前、後七子邊貢、李攀龍,雙子齊輝,於是,我給他倆起了一個“濼源雙子”的名號,以與“濟南二安”相搭配。
然而,總感覺不能十分滿意。
於是讀書,閱讀與此相關的文獻,果然是,書不負我,光明到來,沒想到喲,聰明的古人早已爲我們准備好了,而且是那樣的精准無誤。比我的“濼源雙子”還要好、還要美,簡直到了珠聯璧合、天衣無縫的境地。
它是——“歷下三絕”。它出自明代萬歷間學者、詩人董復亨之口。
董復亨(生卒年不詳),字元仲,京師大名府元城(今河北大名)人。萬歷二十年進士,授濟南府章丘縣知縣,多有政績。官至吏部郎中。董復亨“博學有文譽”(見清雍正《山東通志卷二十七宦績》),著有《繁露園集二十二卷》,其中收有董復亨作爲後學,爲已故濟南詩人劉天民《函山先生集》所作的序(乾隆《歷城縣志·藝文考三》亦有收),序中說:
余嘗推轂先生(注:指劉天民)與庭實、於鱗後先代興,可目“歷下三絕”。
庭實,邊貢也;於鱗,李攀龍也;這就是說,董復亨認爲邊貢、劉天民、李攀龍是歷下,也是整個明代獨有的、超群的人才,因此,可以稱他們爲“歷下三絕”。
書影:劉天民《函山先生集》
爲此,董復亨闡述理由道:
先正有言:代不數人,人不數首。此言作者之難。而獨歷下界在海岱,作者代興。詎謂代不數人而得之明,明而得之三先生,三先生而又得之歷下,斯已奇矣!
董復亨說,一個時代出不了幾個人才,想不到明代卻出現了這三位著名的先生,而這三位先生又全部來自歷下(濟南),這是人間奇跡呀!
董復亨何以如此說法,我們看一看這“歷下三絕”在明代文壇的位置與分量,便明白了。
書影:董復亨《函山先生集 序》
邊貢與李攀龍,分別爲明代最著名的文學流派“前七子”與“後七子”的成員,而李攀龍爲“後七子”的領軍人物。他們都是有明一代的頂級詩人、作家。
明隆慶六年刻本《白雪樓詩集》
邊貢(1476—1532),字廷實,號華泉,祖籍江蘇淮陰,元末其六世祖朝用因避战亂遷居歷城華不注山之陽的姚村。三代以後,成爲歷城華族。明弘治九年,邊貢中進士,官至南京戶部尚書,有明一代,前後七子輝耀文壇。而前七子中最傑出者爲“弘正四傑”,濟南邊貢是其中之一。
邊貢畫像
明代前後七子的復古運動倡言“文必秦漢,詩必盛唐”,而邊詩的妙處正在於借鑑吸收唐詩在興象情韻方面的成就,精於形象(意象)的營造,以表達豐富悠長的意味。邊詩向以平淡和粹、沉穩流麗的風格爲人稱道。而在各種詩歌形式中,他又以五七言律絕尤其是五言詩成就最高。朱彝尊在《靜志居詩話》中說:“詩莫難於絕句,尤莫難於五言。欲其章短而意長,辭約而理盡,華泉庶足當之。”而陳子龍則稱邊貢詩“時見精詣,五言尤稱長城。”(《皇明詩選》)。何良俊在《四友齋叢說》中,甚至對世人獨推何景明、李夢陽爲“當代第一”不滿,他甚至認爲“獨邊華泉興象飄逸,而語亦清圓,故當共推此人。”
明嘉靖刻本《邊華泉集八卷》
“歷下三絕”中的另一絕李攀龍更是非常了得。
李攀龍(1514—1570),號滄溟,字於鱗。明代濟南人。嘉靖二十三年(1544)中進士,歷官浙江按察副使、河南按察使。爲明代“後七子”文學團體領軍人物。
李攀龍一生創作了1400余首詩歌,各體兼備,尤以七律成就最高,人稱明代之冠冕。王世貞譽其詩品之高爲“峨眉天半雪中看”(《漫興十絕》);胡應麟稱爲“高華傑起,一代宗風”(《詩藪》);沈德潛評爲“高華矜貴,脫棄凡庸”(見《皇明詩選》)。著有《滄溟先生集》。
李攀龍有三個濟南人最感親切的名號:“歷下”“濟南”“濟南生”,他一生不知爲他的故鄉贏來多少聲望與榮耀。
邊貢、李攀龍還是“濟南詩派”的創始人,王士禛《華泉先生詩選·序》稱:吾濟南詩派,大昌於華泉、滄溟二氏,而篳路藍縷之功,又以邊氏爲首庸。
劉天民(1486—1541),字希尹,號函山。劉氏世居濟南錦纏溝西岸(即今之順河街)。正德九年(1514)中進士。官至河南按察司副使。嘉靖十四年(1535),致仕回鄉,老於煙霞垂二十年,著有《函山先生集》。
劉天民詩文風格獨具,時人稱其詩“多關時事,頗有杜甫之風。”明代詩人顧璘稱劉天民詩文能“超越尋常飣餖”(顧璘《函山先生集·序》,下同),乃其學養見識所致(“乃無芥蒂於得失,其所養可窺也”)。而李开先在其《墓志銘》中稱道劉天民:
詩書文翰,爲世所推尚,晚年爲詞曲……亦可見才之優贍,無往不宜。
較之邊貢、李攀龍在詩文上的輝煌,劉天民顯得稍弱。而他的政事與人品卻舉國贊頌。他在文選司郎中任上,剔滯拔淹,甚厭衆望,“嘉靖初掌選,夏虞中之執,天民之敏,皆僅見者。”(清乾隆《歷城縣志》)他不顧生命安危因谏南巡、谏大禮而兩遭廷杖。其直聲傳遍天下。
單是一個明代,濟南便出現了這樣三個人物,真不愧名士之鄉呀,董復亨尋找其中的原因所在,找到了奇秀的泉水與青山的身上,他說濟南:
山川奇秀,必多遒文麗藻之士。
還有一個有趣的事情,是董復亨將“歷下三絕”比作了濟南的三大名勝。他說:
予讀邊、李二公及《函山集》,庭實若濼上之泉,於鱗若華不注,函山則大明湖。槐柳婆娑,蒲荷薈蔚。
(見陳田《明詩紀事·劉天民》)
邊貢是趵突泉,李攀龍是華不注,而劉天民是大明湖。
這正是明代的濟南三大名勝。
“槐柳婆娑,蒲荷薈蔚”,那是何等風味。
說得真好,就三人的詩風與人品而論,形神畢肖,恰如其分。
一是震爍我國宋代文壇的“濟南二安”,一是震爍明代文壇的“歷下三絕”,用他們來搭配,再好不過了。
濟南二安對歷下三絕!
編輯:徐徵 校對:楊荷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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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:語聞·城色 | “濟南二安”該與什么搭配:“歷下三絕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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